抑郁症的梅花疗愈法

抑郁症的梅花疗愈法


精神疾病专科诊断抑郁症主要按照症状标准来套,CCMD-3列出“抑郁发作”的九条症状标准只要满足四条以上,再加上心境低落持续两周以上,就可以诊断为抑郁症。这“心境低落”的九条症状标准是:(1)兴趣丧失、无愉快感;(2)精力减退或疲乏感;(3)精神运动性迟滞或激越;(4)自我评价过低、自责,或有内疚感;(5)联想困难或自觉思考能力下降;(6)反复出现想死的念头或有自杀、自伤行为;(7)睡眠障碍,如失眠、早醒,或睡眠过多;(8)食欲降低或体重明显减轻;(9)性欲减退。

根据症状不同及是否还有其他精神病性症状,该标准还将抑郁症做出分类,诸如轻度、重症、精神病性等。这对医生用药具有相应的指导意义。

随着社会生活的差异和变迁,各个国家关于精神疾病诊断的标准也在改变。

我们在实际工作中发现,相似的抑郁症状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成因或诱因,如有的人追溯到早年丧亲,有的人是围产期抑郁,还有的人是职场发展困境所致,或者多重原因长期积累所致;症状的境遇表现差异也很具个性,有的人回到父母身边就抑郁,有的人出差会无法承受孤独感而抑郁,有的单身人士临近周末就抑郁。有的人抑郁与躁狂交替,有的人抑郁则伴随焦虑,甚至有的人陷入抑郁的同时现实感受损。

人的先天禀赋遭遇后天境遇,所形成的经验认知体系和人格状态丰富多彩。这就使得我们不得不考虑诚如荣格所说,要为每个来访者量身定做治疗方案。使用药物狙击症状,改变的是内分泌,虽然重要并有效,但并不能改变患者的人格结构,其副作用还会影响到患者的心智水平。药物常常迫使患者停留在某个人格侧面难以灵活切换,因为患者被一些药物反应抓住了,例如头痛、口渴、恶心、焦虑、视物模糊,肠道和呼吸等循环系统障碍感。这意味着如果患者在发病之前已经形成强大稳定的自我,精当的用药可能帮到患者维持住这个自我而不容易因境遇压力变化而滑动,并多半因压制对躯体反应的敏感而陷于对生存钝痛的长期隐忍。但若患者自我并不成熟,或者用药失当,药物可能支撑的会是一个只关注并受困于躯体感受而对真正的生活压力感受麻痹、反应迟缓的亚人格状态。如果境遇再允许患者以病人的身份避开原本必须面对的生活压力,患者的自我功能就可能衰退,他会成为久治不愈的长期病人,甚至更严重的是社会功能受损,退缩到被人照料的状态。当药物治疗完成之后,患者需要重新适应生活现实,可能更为艰难。或许保护性的药物治疗也使得他脱离现实境遇,错过了从生存痛苦中学习和成长的机会。如果患者躺倒并终而等到了困境改变,实属幸运,并非真正的治愈。我不否认药物治疗的重要性,但更重要而且必要的是心理治疗——立足于帮助来访者(从医生角度称为病人或患者)人格完善和人生发展的心理咨询与治疗。


什么时候人会抑郁?什么人会抑郁?


见过碰到重大挫折抑郁的白领,压力巨大抑郁的节目主持人,也见过生活优裕无压力的白富美抑郁者,却很少见贫寒艰辛的社会底层人士陷入抑郁,似乎抑郁来了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可能他们受限于经济能力很少出现在心理咨询师面前)。因为痛苦抑郁的诗人躁狂地熬夜写诗,因为破产抑郁的富翁爬上高楼……有的人自杀且留下明媚的笑脸令人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也轮不到她呀,有的人总是愁容满面哀叹或寻死觅活但不断推迟,手腕上留下很多刀痕。有的人心智聪颖身体健全但宅在家里拒绝出门见人。用统计数字说话,永远不会触及每一个独特的个人,而我们必须面对的是真实的个人,并非统计数字。

有一点可以肯定,普通人的常识是,但凡一个人抑郁了,肯定是碰到搞不定的事儿了(最起码搞不定自己了)。这个说法看似简单,其实在象征意义上呈现了抑郁者主观心理中他与境遇关系的“真相”,一切意义都存在于关系中。药物治疗把患者从抑郁中带离,但所有药物反应躯体症状其实都仍然在诠释着他与境遇的关系。头痛代表想不明白和思虑的压力;口干代表对情感滋润的渴求;焦虑是一种从抑郁的撤回而面对的困境依然无解;恶心说明现实情境违背了初心;视物模糊代表内心看不清楚境遇,是认知有问题;肠道问题代表对境遇问题无法顺利吸纳消化;呼吸问题也是对境遇的一种反应;皮疹则表明问题存在于人和境遇的交界处,提示人格面具需要疏通,要重新厘定界限;性功能障碍提示亲密关系或与境遇交流的困境;低血压代表无力冲破障碍和无助感;发热意味着不甘心失败但找不到真正的对手。这些症状其实都是提示,医生在用药的同时,应该给予何种相应的心理疏导。

梅花疗愈法认为人类有四种基础性的心理模型:抑郁型、分裂型、健康型和障碍型。个体心理模式是由这四种基础心理模型复杂动态配比构成的。抑郁型左右我们情感的状态,分裂型左右我们灵性的状态,健康型左右我们人生发展的状态,障碍性左右我们日常生活的状态。个体都会有个相对长期的总体趋向性,即哪种基础心理模型为主导,哪种其次,这构成了自我的风格。比如由抑郁型和分裂型占据主次的个体在境遇支持的情况下多半能成为艺术家;抑郁性和健康型占据主次的个体在境遇支持的情况下多半个性沉静感情深挚……长期弥漫性抑郁的个体肯定被抑郁型基础心理模型主导,占据次要席位的多半是障碍型或分裂型,如果是分裂型居次,则境遇良好也照样重病缠身。临时性的突发抑郁情绪是心理模型的动态复杂配比或者称心理编码出现了抑郁主导时段——如果我们能破解人类心理编码,就能预知抑郁时段何时出现,程度如何,有效预防危机或适当降低对心理危机的抗拒。通过梦境、沙盘游戏等技术我们能竹管窥豹般地获取来访者当下的心理模式及与之呼应的往日经验和未来期许,还能找到与之相平衡的心理模式作为治疗资源。虽然离破解心理编码尚遥不可及,但已经足够用于帮助来访者掌握自己的命运了。实际上,心理编码是一个象征性的概念,并非真相,它永不可破,因为它在轮回中颠簸漂泊,不断地改编和重写着自己——正因此才为我们掌控自己的命运打开了大门——每个个体自己才是那个重写编码的人。当个体对自己无知,心理编码就被往日经验左右而不管境遇变迁,当个体认识自己,心理编码就能充分利用境遇条件奔更美好的未来期许而去。

心理编码就是四种心理模型配伍,就像DNA有四对碱基组合


抑郁症的心理模型是怎样的?


判定心理模型配伍是为了更有效地治疗。症状、生活访谈、象征表达(有很多表达性艺术治疗技术可用,梅花疗愈法主要使用沙盘、梦境、九宫剧、绘画、卦签占卜等)可以帮助我们找到情结及其相应的次人格。个体的自我看上去是由主导人格与重要外显次人格联合而成的,实际上是整个人格体系的综合效果,要注意探寻内隐次人格,甚至有不少个体的主导人格也是内隐的。例如有些人显得热情爽朗爱拍胸脯拍肩膀之类的,但日子久了会发现跟他相处并无真正实惠,因为他的主导人格是吝啬的,但被隐藏了。内隐次人格的浮泛使得个体有一阵子看上去变了个人。假如碰巧是抑郁次人格,那阵子他就抑郁了。而长期弥漫性抑郁则问题出在主导人格或重要外显次人格那里。

人格的内隐和外显是由人与境遇的关系决定的,这种关系既有往日经验的延伸,又有未来期许的干扰,还不免当下现实境遇的左右,所以是综合主客观条件的抉择。假如抑郁次人格是内隐的,意味着相应情结所蕴含的痛苦情绪被压抑难以释怀,个体自认为此情绪毫无益处,并对自己评价偏低。假如抑郁次人格外显了,意味着相应情结蕴含的痛苦则被部分地利用(自恋情感的反扑可能会利用这种痛苦),用于人格面具的塑造,帮助个体在境遇中取得一个“有个性”的位置(例如诗人或者情圣),自我评价情况就复杂了——因此社会风尚会感染有些个体习得这种次人格而并不一定有着经验的根源,“为赋新辞强说愁”,其背后可能是个体处于“相见乎离”(青春梦幻)的发展阶段体验到了关系的空性而已。假如主导人格是抑郁的并内隐,则外显最重要次人格常常相反,是热情洋溢和积极向上的,他有着迷人的感染力,多半是利他主义者,但自我评价则不会很高,常被人们误认为谦虚。当他遭遇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会突然“尊严地”了结掉(或出意外被了结掉)自己的生命,令周围人惋惜唏嘘无比——并且没人意识到自己被动地参与了对这个“好人”的谋杀。假如主导人格抑郁并外显,这样的人显得落落寡合,形单影只,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次人格支持,他可能无法赢得人们的尊重。再若重要次人格是依赖性的,会有点“烂泥扶不上墙”,外显则低三下四乞求于人,内隐则沉沦社会边缘,下落不明。

图示

描述已自动生成下面这张图从个体生命潜能与境遇关系的角度象征性地说明了抑郁型基础心理模型:

图中设定了一个原点(或者叫太极点),在物质上代表受精卵,但在意义上代表生命从精神到现实的门户,之前称为先天,之后即为后天。这个门户作为先天与后天的边界,也是生命潜能从先天到后天的门户和起点。人的一生可以看作是运用后天的我的身心整体耗散先天的我的全部能量(生命潜能)的过程。这些潜能说起来在内心深处,实际上潜藏于境遇万物,心灵内部结构仿佛是一个选择和转化器,帮助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寻找、采选、组织和耗散能量,使行为产生结果,成为生命潜能释放的痕迹。生命潜能随着年龄而渐次释放,红色箭头延伸到哪里,先后天的精神现实转化就发生在哪里。其历史延续性形成一个矢量方向,如红色箭头所示。一般日常生活的耗散能量不重要,重要的是吻合其矢量方向的“大规模”的耗散。这个矢量方向指的是遵循初心(从胚胎到先于经验的我这一段自性融合了诸多原型形成初心)的发展,使境遇更有序,使生活更美好。因此日常消费与这样的发展性的大规模耗散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后者能体现人生价值,往往也意味着人生在世的事业。

绿色抛物线“自由界限”是假设完全没有境遇限制的情况下个体潜能随着时间推移所能释放和占据的份额,这并非现实,而是一个隐喻:“人是被从天堂抛入尘世,上帝越用力,人就被抛得越远”。这是全方位的抛洒,这人的灵魂降落到尘世占据的圆满越大,他的成就也就越高。但尘世有尘世的局限性,会让上帝的努力打折,这就要看黑色虚线。

黑色虚线“母亲界限”指境遇对个体潜能的容纳、支持、保护和限制,最早是由母亲作为全责代表的,在胚胎期全然容纳个体,直到“先验的我”产生,个体才接触并觉知其存在,并通过交流产生最初的情结。母亲界限后续衍生扩展到家庭、学校、社区、单位、国家、环境等。在抑郁情绪下个体的主观体验中她可亲、不支持、不保护,只是起限制和困扰作用,固化僵硬,所以被画成平直延伸的。母亲界限之外就是阴影区域,体被禁足。

个体发展的任何阶段都基本上只能与母体境遇互动,汲取滋养,只有偶尔的情况下从虚线缝隙中试探到阴影的内容。棕色虚线为生命潜能的界限,该界限与母亲界限之间便是原生情结区域,原生情结构成了人格边界,是人格面具(外显人格)的基础,也是试探阴影的前哨。与相对稳定的人格面具相比,生命潜能就好像是熔岩流,人格面具是其边界冷却的部分,有时也会被后来更炽热的熔岩流所卷噬重塑,侵入母亲界限的领域——心理治疗所释放的潜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过去的经验和认知,化解情结,重塑潜能通道,甚或汲取一些阴影资源。这也意味着,如果人生没有一个理顺自我振作有为的壮年,到了晚年身心衰退的时候可能会沉疴缠身,举步维艰。高血压的象征意义就是“径流太细”,肾病的下肢浮肿意味着身心“有拖累”。

在潜能熔岩流与原生情结之间就会形成新的粘滞带,即次生情结区域。这个区域是内隐人格的基础和富集地带。内隐人格对人格面具具有反对和隔离、支持和操纵的多面性,并因其贴近潜能而更为有力,但行动方式是隐秘的,不易被母体境遇察觉的。在青春期生命潜能大爆发时,一些早期原生情结内容会被卷吞入并推送到青春期人格面具的背后复制为次生情结,这反而容易使得青春期成为心理问题多发期,表现为叛逆、适应困难、迷惘、同一性难题等。次生情结承载着生命的根本诉求及所遭遇磨难的痛苦,但它却不被编入人格面具体系去接触世界,而更容易成为生命的负累,直接导致生命潜能被削弱,导致抑郁。次生情结爆发性地自我复制就可能封堵生命潜能的通道,导致抑郁症,甚至自杀。成瘾行为是一种以放大某种特定的日常生活消费来释放潜能的替代性的自我治疗,它偏离初心,走向扭曲,但生命尚能苟延残喘(贪食呕吐、病态减肥、性成瘾、物质依赖等),这样的病人如果“认清”并“面对”其“走投无路”,所谓“戒断反应”的心理解读则是“生无可恋”,也更容易选择(或被选择)结束生命。所以若没有十足的安全保护措施,就应让有成瘾行为的病人看到希望,至少是替代性的新的兴趣点,避免休克式的突然戒断。

一般地,当这种生命潜能的矢量方向被阻遏,它会绕过阻遏回归正道,就像石头底下长出来的树苗,只要足够的时间,可能会推翻石头。例如生活在贫困中的人士会尽量调动自己的智能和体力来改善生活,每一点改善都能带来喜悦——生活方式落后的原始民族常常载歌载舞庆祝他们劳动所获;特殊地,当它被完全围堵封杀,它会尽力对抗突破,就像一个囚犯谋划着越狱或坐穿牢底,只要有希望和机会,他不会抑郁,而是表现得冷静缜密。只有多次尝试均告失败,实在无法突破,才会转化为抑郁的情绪能量,启动“自毁”程序来耗散自己的身心机体,如一些囚犯自暴自弃。

前面说到抑郁型人格对母亲界限的感受和认知本身就有问题,把母亲界限当作铁桶。例如一个被父母呵斥吓破胆的小孩,不敢主动跟父母说话,更别指望能提出他本来完全可以提出而父母未必拒绝的诉求了,这种恐惧就属于典型的次生情结情感。次生情结的大爆发其实更大地隔离和拉开了潜能与母亲界限的距离,甚至误将次生情结与母亲界限认同,就像那小孩以为父母是魔鬼。而孩子越因为恐惧而不敢尝试与父母交流,有些心理不够健全的父母也越容易对孩子持拒绝态度——他们会一定程度地认同来自孩子的投射,自觉地扮演“魔鬼”,以侵占更多的关系空间。抑郁症不同于一般的抑郁情绪之处在于那个围堵封杀的外力时过境迁或并非真实存在,但曾经努力对抗而失败的影响,或者对非真实存在围堵力量的恐惧,变成了主观感受中的全面围堵封杀。

抑郁型心理模型如上图,为次生情结的爆发,堵住了生命潜能的出路。一般抑郁情绪,当事人会说“压力大不知道如何处理”,体验无助感,但不会缴械投降;抑郁症当事人会说“为什么生活道路越走越窄”,体验到自我的无能感,甚至就放弃了。如果一个年轻人地宣称“活到三十岁就够了”,貌似要轰轰烈烈燃烧自己,倒不妨看看他的自恋背后是怎样的创伤。躁狂作为抑郁的反相,拥有同样的本质——因为次生情结介于人格面具和生命潜能之间,当它充当生命潜能使者的时候,它就操纵人格面具夸张地传递和表达潜能的意向。不过,治疗师应当留意,躁狂的确在传递出初心的信息呢。


次生情结是怎样大爆发的?内在机制是什么?


熔岩流遭遇堆堵无法推动,新的能量就只能用来重新燃烧已经烧过正在冷却的部分。焦虑就是这样,潜能不能接触并改变现实,而是燃烧自己。每个抑郁症患者都体验过或仍然会体验到焦虑。焦虑是一种自我发展的责任心不能有效作为,一种改变现实的愿望无法达成时的情绪体验。当焦虑不能解决实际问题的时候,其堆堵只能壮大次生情结,它是次生情结从潜能中获取的营养,它会在情结中转化为深深的无助、孤独感,无能感、恐惧、羞愧、内疚等等。焦虑便是次生情结膨胀和大爆发的资源。当焦虑熄灭,抑郁就倍增。

当然焦虑很多时候也是生命潜能化解困境时伴生的情感体验,它是痛苦的孪生兄弟。怎样判断焦虑究竟是处于问题解决过程中还是加重自我困境呢?这无疑取决于生命潜能究竟有多强盛。普通人有时通过心理压抑忍受痛苦来加强生命潜能,表现为意志力和决心;自我探索者则有希望通过心理咨询与治疗来开放生命潜能,表现为智慧和耐性。足够强盛的生命潜能所带起的焦虑意味着一种解决问题的专注,不够强盛的生命潜能所激发的焦虑就堆堵为困境的组成部分。临床上所谓焦虑症指的就是后一种情形,因为这种情形下焦虑不仅于事无补,反而成为新的障碍。也因此,重症抑郁者在舒解过程中会复发焦虑,不要当作坏事看,其实是一种好转。可能本来少气懒言的患者又开始叫嚷和抱怨了,家人们切勿再予以“镇压”。只要出现在心理治疗过程中,就不再作为简单的自然情绪波动来看。

当个体面对困境陷入焦虑,意味着他到达一个与困境相抗衡的位置,焦虑实际上是一种求援信号。可惜世人常常不是施与援手,而是说:你不要焦虑,有啥好焦虑的。看人挑担总是不吃力的。焦虑者因此觉得没面子,觉得不可依赖别人,或者经验多次焦虑得不到帮助之后开始深信无人能帮到自己。如果他还颇有责任心,他就会隐藏压制自己的焦虑,走向对自己的强迫。他的生命潜能不再把外部境遇作为主攻目标,而是转向与次生情结纠缠。人格面具因为得不到潜能足够滋养而“冷却”,变得僵化。次生情结因得到更多潜能的关照而精细变化,被潜能中所蕴含的原型打造成“精良”的机制,在人格面具层面反映出来,就会是仪式化,或者完全属于个体自己独有的“文化”——迷信。有时会很有效,与次生情结的纠缠创生了新的资源——当这种迷信或仪式化行为吻合母体境遇的价值观,例如人类个体在越来越勤奋地工作,相信生命是轮回的,坚信善良必有回报等;有时则多余无效甚至有害,例如工作前洗手20遍,要求小学生抄写课文100遍,相信每天甩手200次能消百病之类。当这种自我强迫带来的收获和价值低于付出的艰辛但又欲罢不能内心挣扎,在临床上就被称为强迫症。人类文化是人类应对世界不顺利时通过强迫性的自我改造获得新功能的过程产生和发展起来的。但文化注定要被新的境遇挑战,强迫也并不能真正去除焦虑。

回到焦虑。请重视这是一个个体的求援信号,人在焦虑中也更容易求助于他人。因为焦虑人们彼此需要,得以形成合力,推动和帮助个体解决问题。如果抑郁之后发出焦虑信号得不到有效援助,个体可能躁狂(此时最容易失眠),躁狂仍然无效或无力维持,可能发展出“强迫”,“强迫”不奏效,便回到更深的抑郁。个体生命潜能的差异性也未必按这个脉络发展症状,也有可能从焦虑直接陷于抑郁,或者在焦虑之前先经历躁狂。不管何种症状表现,抑郁是神经症的底色和端点。焦虑总是伴有抑郁情绪(例如眉头打结了、叹气了),就像熔岩总有冷却的边缘。抑郁症则常常出现在真正的对手“境遇压力”消失或本来就没有(但被过往经验投射成现实存在)之时,自己成为无法战胜的对手了,这种吊的情形恰恰说明情结(特别是次生情结)自我繁殖堆堵所形成的“自我”如果没有足够的自知加以洗涤,会严重到成为初心的对立面,挡住生命潜能的去路。

抑郁之所以是神经症的底色,是因为抑郁深藏于个体与境遇的后天关系中,从出生时娇嫩到死去时的病衰,境遇对个体始终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决定性的力量。人生中的小段的抑郁经验也许是最贴近人生真相的时刻,会使我们的生命拥有自许的真实感和深度,以至于有人会说:没人能真正懂我。常常,包括他自己。实际上,导致抑郁的机制几乎是所有心理问题的背景,有着广阔的谱系,从一般心理问题到精神分裂——因为人生在世,与境遇的关系伴随一生,除此没有其他关系了,所有的关系都是境遇的组成部分。

请注意,下文所说的“抑郁”就不再是狭义的了,而是指个体和境遇关系中的不适感,将包括狭义的抑郁在内的各种症状表现。


以《易经》的视角来看,抑郁有何规律可循?


抑郁可能发生在人生的各个阶段,它们之间会有呼应和联系,假如最早出现的抑郁引起过深刻的自我体验,后续出现压力性境遇将更容易以抑郁经验来应对。抑郁贴近生命的真相,贴近“我是谁”这个根本问题,但仍然不知道答案。因为抑郁也和记忆的“缺失”有关。我们知道记忆的重要功能就是记录当前生活事实以形成经验,制作成未来生活的备忘录。

童年生活场景(城市角落、村庄、道路、河流、店铺等)、老家老屋旧床榻、学生时代的教室等,经常会出现在成年早期的梦境里,是因为这些曾经熟悉的场合关联着自我的成长体验,而自我每个成长体验都不可避免有着抑郁(甚至显化为痛苦)的影子,因为自我在那里遭遇了境遇的压力和镜映,当自我认同和吸纳境遇的若干要素,抑郁就转化为其他情绪体验,包括适应感、愉悦、悲伤、乡愁、长大了的感觉等。成年早期经风沐雨,怎样更好地适应外面的世界呢?无意识心智就会去翻检旧日往事,把那些我们曾经获得成长体验的情境带回来,抚慰和激励我们去转化面对新境遇的陌生和受挫。在此过程中,自我也就因为借鉴过去经验成功地吸纳当下而进一步壮大了。这种对过去经验的借鉴很容易导致生活形式某种程度上的被复制。但需要注意的是,那些旧日经验具有两面,显性的旧日经验会表达为当事人的生活风格,隐性的旧日经验则铸造为当事人的内心体验。上述梦境更多地呈现内心体验,而咨询访谈则更多地谈及生活风格。一个满怀乡愁的来访者可能会讲述他早年生活中的活泼开朗,“无忧无虑的童年”正好与“近期的多愁善感甚至焦虑抑郁”相辉映。

《易经》后天八卦体系是对生命及其境遇关系的描述,它的卦序描述了生命在境遇中的发展的规律,人类并不例外。因此个体在每个阶段被唤起的抑郁都有这个阶段核心发展任务的投影。《说卦传》:“帝出乎震,齐乎,相见乎离,致役乎坤,悦言乎兑,战乎乾,乎坎,成言乎。”试述如下:

第一阶段,“帝出乎震”,描述生命在境遇中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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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已自动生成以“帝”言生命,甲骨文“帝”字字形很像花蕊,花蕊是携带生命整体全部信息的中央起点,种子的前身。另据美国汉学家班大为先生的研究,甲骨文“帝”字对应公元前2150年的北极天枢,是伏羲族观测天象设定的天空中心(资料引用自张文远著《伏羲之道》,岳书社2015.8)。按我发现的甲骨文造字会意,上一横代表天,左右代表水火,“米”字交叉为天枢纹,也象征连接四正四隅,唯独缺少代表地的一横,是因为不在地上,只代表天道。震为动,由静生动则为出,所以说帝出乎震,指“事物发生”。其具体情况则以震卦象描述。

震卦下阳代表生命潜能,“轻清者上浮”,上两阴代表早期境遇,“重浊者下降”。由于阴阳相互资生和吸引,生命的发生总是必然和顺理成章的,符合“道”的意志。在最初那刻,生命来到尘世,总是被欢迎和礼赞的。阳得到阴的拥抱和欢迎。但紧接着,另一面出现了。下阳与中阴结合为少阴,代表生命取得了形式,例如躯体、位置、表达方式等,这意味着也就有了局限(我们常说选择的同时必有放弃)和特征,这体现了“德”的情怀(有所不为),但,天使坠落了。少阴属阴,会遭到上阴的反对和排斥。这就意味着刚刚拥有了形式的生命立刻就遭遇困境。

震卦的细微结构也是整个生命历程的征兆,意味着我们的生命历程总是要经历相对安全受保护的成长性的小运和相对独立自主的历练性的大运两个部分。如果我们的生命潜能足够强盛,可以突破生命形式的制约影响到境遇,即达成初阳和上阴之间的相互吸引,生命历程才能真正舒展开来,否则就会夭折。因此,最早期的抑郁有两种,第一种是在生命取得形式的时候发生,婴儿因此哭闹,似乎在说“我不要这副皮囊可我出不来,脱不下,回不去”,这是生之“无奈道何”,是自恋受挫;第二种是生命初遇环境,婴儿不愿开眼,开眼也看不见什么,除了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它更大声哭闹要盖过周围的喧嚣,似乎在说“妈妈我害怕,我不要这个世界”。这是生之“无奈德何”,是依恋受挫;震宫是出生、入世之地,是生命与自身形式、境遇初相见之地。中阴和上阴联合成为老阴,相对于初阳便取得了母亲、世界的意义。所以震宫的抑郁归根结底是与母亲、世界关系中感到抑制阻力而有的抑郁,这种抑郁在生命的整个历程中都会被复制和具体化。

这就是佛陀所说生命之苦,这种苦要伴随终生。要想摆脱这种苦,只有向它臣服,顺从生的方向去体验生命的博大,越是真心诚意,这种体验越能将苦转化为荣幸和快乐。这提示我们,治疗抑郁,不要脱离或隔离真实的生活。药物治疗抑郁症则让病人进入一个相对保护和安全的药物治疗情境,包括药物、医生、医院和陪护家人等,其实并不能真正摆脱生命之“苦”,病人如那个初生婴儿那样对“抑郁症病人”这副新皮囊感到“抑郁”,对医院为代表的新的境遇感到“抑郁”。病人如果不能顺从和臣服,自然倍加抑郁之苦。与其如此,还不如就在现实生活中治疗,对其痛苦不施增减。这也是森田疗法的本意,但在具体实施时,该疗法却向住院治疗靠拢了。精神分析、认知行为类谈话治疗也有个具体形式——会期及时间设置,是最接近生活本真的治疗。

《周易·震》:“。震来虩(xi xi),笑言哑哑。震惊百里,匕鬯(bi chang)。震来虩,为下阳受到中二的欢迎,故笑言哑哑;震惊百里,是阳奋进的气概,它要努力获取上三的资源,方能承宗庙社稷举行祭礼。为器皿,即震得仰之形,生命获得形式;郁金草酿的酒,为震之器尽其用(盛酒以行祭礼),即生命得以施展。震,在生命循环的框架下是重生再世,故以“匕鬯”为之勉励——若遵循“初心”,则祖先血脉得以流传,影响得以光大。周易震的内震外震,还表明对于生命而言的震出,境遇也以震感回应。

在心理治疗关系中,治疗师代表了来访者的新境遇。震卦提示抑郁症的宏观治疗之道是:1、悦纳来访者的生命,给予适当的形式(其实是通过镜映帮助来访者认识自己,肯定既有之自我);2、探索初心,引导来访者生命舒展,使之有所作为。震卦也表明,人生发展说到底是一场对境遇的征服(少阴生命体对老阴世界的占领)。

第二阶段,“齐乎巽”,描述生命个体与个体的相聚,进入生之丛林。

在先天八卦中代表生命历程阴气主政之始,从形而上降到形而下,如风,因此在后天八卦中代表生命个体以一定的时空形式初相聚集。为入,为丛林,生命个体必然要面临竞争,遭遇阻塞了,稚嫩个体在资源分享中处于劣势,就像森林中的小树苗很难争取到阳光雨露一样。另一面,由于生命个体成熟度、入世先后不同,对于稚嫩个体来说也有受保护和学习模仿的机会,有成长的过程。因此卦在人生历程中主持童年、学生时代,是形成受用一生的勤奋感、成长感的重要时期。

当然,初入职场的青年也会感同身受——其实在任何情境中的“初入者”都会体验到卦的影响。如果把震卦展开为整个生命历程,那么卦相当于生命获得境遇欢迎之后进入新的阶段,即刚刚来到了震卦中二阴和上三阴之间。当然,就像把生命历程看作震卦一样,我们也可以把整个生命历程看作卦,一个从天堂降落尘世的过程(为陨落),一个具有时间延续性的事件(为延展),一段体验人生之苦承受生存压力的心路(为压力),一场总体来说随遇而安但始终向前行进的旅行(如风,顺,柔)。

卦中阳代表进入丛林的生命个体,相对于震卦初阳上升了一格。上阳代表具有竞争态势的其他生命个体,下阴代表生命个体的支持系统,由其他诸多生命个体组成。例如孩子入学,家人老师组成支持系统,同学和非家人组成竞争力量。中阳和下阴组成少阳,属阳,与上阳相斥。只有积蓄力量,不断进步,才能最终上升取得上阳的位置。

《周易·巽》:“小亨,利往,利见大人。”大人指在境遇中有利于个体发展成长的人际资源,是不会缺少的,因为境遇本身有阴阳两个面相。卦辞阐明了个体的发展需要贵人提携,并且总能得到贵人的提携,其重点在一个“利”字,即和谐的关系。这就要发挥的柔顺之德。但少阳遇阳,相斥总是难免,虽然有学习的机会,上升却需要时间。如风,当中心气压足够大,风力就足够强,就能延展得足够远,境遇资源(贵人)也就足够多。如果风力弱,那么境遇资源更多呈现障碍的一面,让风早早停息。一个天赋好或决心大的孩子更容易在同辈竞争中脱颖而出;一株根基正土情肥沃的幼苗总是更容易秀出些

这个阶段的抑郁会源自个体真实感受到的竞争中的失利和支持系统乏力,但随即对自我评价的降低——自卑感,也在这个阶段形成——因为失败的个体总结教训时总能发现由于自身的原因导致了失败或支持系统的响应不够。自卑者最大的问题是长者、贵人的存在没有能很好地被利用和纳入支持系统,而是被推向了竞争者行列而更加衬托出自己的劣势。自卑使得竞争中的失利被放大,支持系统的乏力被加剧,因此从这个阶段开始,抑郁者的现实知觉已经发生了偏差,在自卑的左右下“活在自己所认为的世界里”,开始了系统性认知误差的第一步。自卑者对长者、贵人的疏离根植于第一阶段的第二步,即生命获得形式之后走向现实客体的时候。一个刚出生的生命如果不及时送回母亲的怀抱,重新感受到母亲的体温和心跳,他就攒下了人生第一条经验:客体不是很可靠。但随后的经验却大多是来自母亲客体的温暖呵护,与第一条经验不一致,这就容易让个体觉得内疚并认为一定是自己哪儿不对。个体从中学会了内归因。早期的自卑者常常内归因并自责,就像碰到障碍物的风那样向回倒卷。抑郁症患者的内归因倾向是众所周知的,如果他能开始焦虑并外归因,他可能就会好转或恶化为人格障碍。因此成年之后的抑郁症(及几乎所有其他心理症状)必定存在认知偏差。巽卦所主少年时代的抑郁症,治疗师应自觉地成为那个“利见”的“大人”,可以适当运用教育者角色和功能帮助孩子成长。

实际上,孩子们在学习、模仿、竞争中无不有着相对具有代表性的客体,比如一个喜欢的老师,一个成绩好的同学,一个帅气的演员等。这就能顺利进入第三个发展阶段。

第三阶段,“相见乎离”,描述生命个体通过在关系中被镜映而形成自我意识

震卦中取得形式的生命个体为少阴,卦中进入世界的生命个体为少阳。这是生命个体的两个侧面,是一体两面,也意味着生命本身有阴阳两面。离卦可以看作少阴和少阳的组合,或者少阴遇阳,这代表关系的双方彼此需要,这是建立关系的前提。离卦还可以看作两个阳共享中间的阴,这象征两个生命个体共享关系,而以阴代表关系,意味着关系是复杂多样的,有相对稳定性,有一定内涵的。而从潜能的角度看,生命个体本身就是内涵复杂,面目模糊的,少阴(取得形式的生命个体)需要上阳镜映才能发现初阳的意义和价值,“人同此心”,“推己及人”,从对方眼中看见自己,通过理解别人理解自己,这样往返交互中彼此的关系也在发展变化,个体对自我的认知越来越丰富。无论先天八卦还是后天八卦,离排序都在第三位,为什么?因为这是创世的序位,第一步为混一起点,第二步为阴阳两分,所以第三步必然就是前两步的关联,并且因第二步的分而明,分就有了彼此参照,所以明。离为光明。所以《老子》说,“道生,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人们强烈的自我意识(离为意识)通常在青春期形成,对世界的认知变得相对饱满、大规模的知识摄取趋于尾声,爱情也在青春期应运产生——源自对自身不足的补偿需求——人际关系的滋养和不足都促使个体生命憧憬和期待未来(离为希望),而爱情则寄托于与关系中的对方共享。这个阶段的生命潜能旺盛喷涌(离为火),也是快速成长,将自身早年情结理智化的良机,是最适合见见荣格派咨询师的时候。如果没有智者的协助,个体潜能常常将早年情结卷噬带入当下生活去复制性地体验,虽然也有机会领悟和提升,但更可能再次承受其负面影响。例如早年的弃儿情结的意向指向流浪的命运,但有些个体由于家庭的保护并未在少年时代发生,现在到了青年时代有了自我支配的自由,就以新的形态发生了,积极的形态可能是闯荡江湖去历练,消极的形态也许是不断更换客体无法形成真正的亲密,或者迷失在网络游戏中“闯荡江湖”而丧失现实发展的机会。至于究竟倾向于积极还是消极,个体未必有意识,而更可能被无意识掌控——很大程度上跟巽卦所主少年时代形成的现实认知偏差程度有关,也可能取决于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扳机”性突发契机(例如遭遇亲人丧失、友人背叛等)。

个体如果在青春期感觉到了强烈的迷惘——这几乎不可避免,因为我们在更早些时候多少都有认知偏差,况且我们不可能窥见世界全貌——这意味着我们需要增长内心智慧(废话),就是将无意识内容意识化。整个人类文明就是一个不断开发无意识的过程。这是离卦的奥义,离为文明。文明包括礼仪,礼仪是协调人际关系的重要方式,离者礼也。古人在青春期会举行成人仪式,叫冠礼,女性也要盘发束簪。

《周易·离》:“利贞,亨;畜牝牛,吉”。“利贞,亨”,指人际关系和谐稳固,就利于个体发展。“畜牝牛”,牝牛为母牛,坤卦,蓄(古通畜)之为众多,为生息繁衍,凸显“三生万物”(故离也为腹,如坤)的主题。牝牛也是“道”的象征。意指建立关系多多益善,促进发展演化。卦辞点明了事物之间和谐稳定关系具有促进发展繁衍的价值。

但是在关系中的双方并不能保证关系的常驻永恒,因为双方都有不同的发展变化的节奏和轨迹。成年人人格相对稳固,青少年人格迅速变化(以至于认知学派不认为少年可以称其人格),所以我们常常发现孩子们会对父母、家庭出现多次“心理叛逆期”。立足于发展的眼光来看,关系其实有它自身的成住坏空,最终是要化空的。悲观一点说,关系就是空的,离中虚象为空。这就是这个阶段的抑郁的一个面相,个体体验到关系的空性,对“自体客体”的失望就是对自己的失望,依恃和归属的落空。另一个面相,则是体验到社会化方面的落后于人,怀才不遇,这是关系空性的另一种:缺乏高品质的镜映者,缺乏贵人青睐。但与巽卦所主阶段的抑郁有所不同的是,除了那些严重自卑者,很多人学会了外归因。那些在内外归因方式之间达成某种综合平衡的人能更好地忍受挫折,接受现实,并能顺应潜能的推动向下一个阶段发展。而不能顺利走向外归因的体会倾向于自我毁。针对这个阶段发生抑郁症的治疗需要帮助当事人提升认知水平,建立内外归因的综合平衡。治疗师可借助于移情反移情情境对因体验到关系空性的来访者予以补偿,并镜映和复盘关系的史实,帮助来访者接纳史实和完善认知、重建希望。

第四阶段,“致役乎坤”,描述的是个体生命的社会化,融入境遇,服务社群。

在经历离两阶段的很多人际关系,学习很多知识,发现世界很多面貌之后,一个关于世界,关于人生境遇的概貌也就形成了。整个世界来到了面前。个体生命在向境遇表达诉求的同时也发现境遇对自身有要求。个体需要为所在的世界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世界由万物和千万其他个体组成的群体构成,个体生命淹没于群体的汪洋大海,成为巨大的社会机器上的一个微小零件。坤为群体,为社会,为境遇,为基层组织,为卑下者,为劳役。个体生命如同坤卦初阴爻的一半,籍无名。这是人生成年早期的概貌,人们做工务农当兵出勤,在基层朝九晚五。从个人发展的角度来看,这一段或许是最无关乎初心的,主要是为社会效力而不是为自己的人生目标打拼。个人也很容易在这个阶段被淹没掉,度过一个令自己很不满意的人生。吊的是,如果这个阶段个体对境遇不能接纳,总是抱怨和反感,则与境遇之间形成长期的张力牵绊,无法真正有效地改善境遇获得好的发展,而是长期困窘其中。相反,如果接受境遇,认同坤卦厚德载物之德,甘于奉献付出,反而更容易脱离被淹没的危险。后者这种情形,就仿佛坤卦阶段提供了一个人生提升境界(从家庭走向社会)的起点,体现了坤元亨通之资源性的一面,其诀窍无非是个“利”字,与境遇和谐。个体安处当下,如同一匹安静的母马,有着随时发动的矫健之力但不露锋芒

《周易·坤》:“亨,利。君子有往,先迷主利。西南得朋,朋,安吉。”牝马之贞,就是一种如同母马一般的稳健,值得细细品味。坤主持的成年早期是个体社会化的起点,健康的体会亨通、和谐、稳健地度过这个时期。在他的发展道路上一开始不免迷惘,然后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和方式,总体顺利。要注意运用好境遇资源,境遇资源有两面,一面是有益的,另一面是无益的,以平常心对待境遇并坚持自己则吉祥如意。“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在空间分布上指境遇资源的功能性,西南坤方肥暖,东北方贫寒,坤众艮寡在时间流转上指境遇资源的时效性,西南坤气盛(长生于申后转盛),上行中,东北坤气衰(帝旺于子后转衰),下行中。这提示我们要注意趋利避害、向盛背衰地利用境遇资源。

因此,成年早期(或者在特定的社群中初步融入和熟悉时)的抑郁可能的两种倾向是,一种认为资源不足境遇太差感到被社会弃之死地,处于穷山恶水之中,自己已经被淘汰抛弃,没有什么奔头了;另一种则感觉劳役过于繁重无法耐受觉得自己不胜任或者社会不公,自己要被埋没了,甚至怀疑有什么专门跟自己过不去的黑暗内幕(也可能是真的)。总之,成年早期是抑郁症高发阶段。这个阶段爆发抑郁容易走向成瘾行为、物质依赖。

《坤·彖》说,“西南得朋,乃与类行;东北丧朋,乃终有庆。安贞之吉,应地无疆。”而《系辞》则说,“夫坤,其静也,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唯有臣服于当下的境遇并保持母马般的矫健活力,与同类生命偕行,即使在逆境死地也要保持自我的真诚奉献之德,最终时运会改变。所有的逆境死地最终会被证明不过是拓展了生命的疆域。一些经历过文革动荡的老知识分子想必会有同感。每个人都要经历“致役乎坤”这个相对艰难的时段,长短轻重各不相同,个体无法掌控,只能随波逐流。境遇体现出强权的一面。但我所说的臣服不代表放弃必要的抗争,而是一种坚守自我的臣服状态,抗争是其中可能包括的内容,是为了茫茫人海中的一席之地而抗争,为了随波逐流时不沉沦,而不是反对、拒绝该来和必来的境遇。《坤文言》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需要时间。

对成年早期来访者尤其要注意提供足够好的情感包容,发扬坤德。因为在来访者无意识里成年早期入世所唤起并运用的经验是婴儿出生阶段的,但成年早期入世是向社会出生而非婴儿进入家庭,那些经验未必适用。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个有着弃儿经验的个体在成年早期徘徊在群体边缘,难以形成稳定的归属感,其最最轻微的症状是腼腆,较为严重一些可能成为流浪者。

第五阶段,“悦言乎兑”,描述生命个体自我确立并立足社群的情状。

积善,不是一件省心省力的活,是要付出和奉献的。付出也意味着承受损失、担当责任。一个甘于和敢于付出的人(并能保持活力)会在群体中赢得尊重和地位。这就让他上升到一个新的境界了,某种程度上就跟群体其他成员有所不同。这就是兑卦主持的新阶段,“而立”之年。兑为囤积,为损失,为分化。不要锁定三十岁,那是个象征或者统计中数。而立,指立足社会,确立自我——兑因分化而明,故自我确立。经历并多少被社群驯服的体会变得“懂事”,懂得礼貌和谦卑,学会更好地与人交流。兑又为口,为表达,为协商。

在兑主持的这个人生阶段,个体的第二人格将完成上升并主导自我。所谓第二人格是相对于长期形成的第一人格而言的。比如一个少年时代给人印象很腼腆的男孩,成年之后变得开朗豪爽;一个少年时代专门打架惹事的调皮鬼,成年后变得斯文有礼貌。多数第二人格都是与第一人格反相的,也有一些并非反相,而是升级版的,比如一个少年时代粗野无礼欺凌同学的人成长为黑老大,甚至还混上政协委员身份,但表面上也会显得冠冕堂皇些。第一人格并不消失,在与故交旧友相处的时候就出来了。第二人格的上升是生命潜能自我完善动力的表达,也是因为青春期潜能旺盛而把早年压抑成为情结的一面卷噬和带入了当前,表现为一种新的个性特点。由于它为主人展现了新貌而赢得了境遇的欢迎(周围的人会说此人有长进,不一样了),在个体与境遇的互动中受益,因此就被充实和稳定了下来。

在周围人们的镜映中,有一个特别的镜映者,通常是个年龄相仿的异性,在第二人格上升的过程中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她身上可能就有第二人格的某些特点,或者有第一人格的特点,总之有自己的色彩或影子,但又是那样地不同于自己,有着完全不了解的神秘感,接近她还意味着探险。她唤起了个体对于异性的向往,从性的冲动到情的眷恋,乃至心智的欣赏和共同生活的期待。这就是爱。有着强烈的快感体验,所以,兑为婚姻,为喜悦,这个发展阶段婚姻是一个重要议程。婚姻是阴阳交合,意味着个体的升级改变。这里的《兑》体现了先天兑的禀赋,阴阳初接,相互吸引资生。这样的异性可能在、离、坤阶段就会出现并变幻,但多半在兑卦主持的阶段确定下来,如果定不下来,可能意味着当事人自己有问题。

《周易·兑》:“亨,利,贞。”亨通、和谐、稳固。为什么这么说?从先天讲,兑离开乾元之后迈出的第一步,并影响整个历程,所以除了“元”之外三德都有。从后天讲,则是脱离社群羁縻的第一步,个体生命拥有了第二人格资源趋于完善,故能“亨利贞”(正好分别对应后面三阶段: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

因此,这个阶段的抑郁的症状表现必然不外乎“亨、不利、不贞”。亨:人生发展不顺利,而立之年立不起来;不利:情感谐调,常起冲突,或承受着孤独煎熬;不贞:个性不成熟抗压性差,性格多变,或意志不坚定,易受境遇左右。亨,往往早在巽卦主持的少年时代就埋下伏笔,在人际竞争中没有积累到有益的正向经验;不利,往往在离卦主持的青春期没有完成人际关系方面的历练,缺乏良好的镜映者;不贞,则说明在坤卦主持的成年早期被境遇压力困住了,依然不能破解迷惘,有的人学会投机取巧(另外一种“不贞”),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帮助。第二人格上升跟早年情结被卷噬到当下有关,所以并不总是对人生发展有帮助的,有时,“自我完善”的动力将我们早年的伤痛端到了眼前,令我们莫名惊讶,不知所措。个体也可能因第二人格“获益”,以“另类”、“边缘人”、“怪物”、“混蛋”的身份立足社群。有些人或许有能力克服抑郁症状的困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可能却不受欢迎,甚至自己也满怀敌意。这个阶段爆发的抑郁容易走向人格障碍,需要深度心理治疗。人格障碍常常营造一种神经症被治愈的假象,是一种与正常人生分裂的“破与立”,对健康社群、他人的存在都具有一定的破坏和损害。这是兑的负面象征:破损、分裂。但一个复杂的社群注定要有一批个体采用貌似“成为别人”的方式去获得位置发展自己,带着隐性的痛苦度过一生;每个人内部也会有障碍型的亚人格潜藏,有时是作为应对特殊境遇的备选方案的。这种情况也与个体无意识深处的“业力”有关,与境遇压力导致“成为别人”互为表里,阴阳适配。

卦主持的这个阶段也相当于宏观的震卦人生(必然地)进入“震惊百里”态势。兑卦初、二阳合为老阳(经验丰富了),上遇阴得到欢迎。婚姻将人生一分为二。

这个阶段的心理治疗一定会碰撞到“自恋”这个议题,来访者困于自己构筑的围城中脱离部分现实。一些因“爱无能”无法建立亲密关系寻求情感咨询的来访多半属于轻症了。

第六阶段,“战乎乾”,描述个体生命按照自己的意愿奋斗和繁衍的情状。

这个阶段是个体真正的“修业”阶段了,换言之,是遵循初心发展人生的机会。无论正常人格还是障碍人格(基于社会的选择性视角),在这个阶段都会比较有力量。因为上一个阶段个体在社群取得了立足之地、身份角色。荣格也说,人们往往到了中年,才有机会和力量真正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壮年人积累的金钱、权、名声、人脉、资历和经验都比年轻人在竞争中有优势。后天八卦乾相对,阻塞而乾开放,原因就在人们在受境遇左右,而在乾则可能掌控境遇。从兑上阴到乾三阳象征力量大涨,也是壮年人生命力量强盛具有优势的会意性表示,无论男女都一样。因此《周易·乾》卦辞为“元、亨、利、贞。”与《兑》相比多了一个“元”字,就是指初心显现。在乾对应的这个阶段,有力量的壮年人常常能开创自己的事业。这是适合开放进取的阶段。战,指阴阳交合,乾阳最需要阴性事物,也最有力量驾驭资源,并能创造繁衍,可引申为奋斗、战胜。

但并不意味着这个阶段会一帆风顺取得胜利。乾为循环,事物发展的轨迹都是波动起伏的,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就像股市的K线一样波。循环加上变化,就是不规则的循环。健康的壮年人的心理相对更稳定,个性更成熟一些,对于这种不规则循环敏感度也弱一些,承受得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范仲淹《岳阳楼记》),持中守正即可。

最大的危险来自阴影。盛阳之下必有浓荫。乾卦主持的壮年人与境遇的关系中,壮年人更有力量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境遇为己所用,这就为打开母亲界限的缝隙吸纳阴影资源提供了便利。其积极意义自不待言,拓展了人生空间,让生命更有活力之类。但其消极意义不容忽视。如突破底线的人际争斗和伤害,弄权贪腐,黄赌毒等。有时不仅害人,还害己。罗伯斯比尔革命把自己送上断头台;历代有多少忠臣良将被冤杀……成功的中年商人、影视明星在重症抑郁中自杀或精神分裂,或者甚至好端端地坠机或车祸等等。阴影资源大多隐藏于无意识深处,连接着深不可测的“业力”,相对成熟独立不需要母亲界限保护的壮年人会不自觉地执行“宿命”,以社群的立场看有的美好幸福,也有糟糕厄运。以天道的立场看,倒也无所谓了,“万物为狗”。但社群的立场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情感体验,没人会真心期待坏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不得不使用“宿命”“业力”这样的词汇,是因为心理学中尚无对等的词汇来描述这类事情,只能借用佛学的。宿命是一种具有精神遗传性的生命逻辑,以业力为基础。海灵格先生揭示的家庭系统动力就是一种业力形式。修业是人生发展的隐形主题。业力在人类想象力构筑的灵性世界里有着树状脉络,分岔于不同的生命层次和形式,可以投影为生活于这个世界的个体的内在子人格的心理动力和命运。例如一个年轻来访者显得刻板规矩僵硬,通过他的自发想象,发现在他的灵性世界里有个“早夭的孙悟空”,使得他丧失72变的能力。

壮年人的抑郁常常是跟阴影打交道处于下风了,治疗的重点是探寻业力的踪迹既然业力关联着人生的隐形主题,必然在一生际遇中有迹可循。精神分析常常会察看个体生命中的强迫性重复现象,这是一个很好的工作,能探查到此生自发的业力。与之勾连,还有其他层次的生命业力投影于此生,可能需要借助于《易经》的视角和技术才能发现。生命最大的业是自我圆满(这正是乾卦的始和终),回归整体宇宙精神,而在时间洪流中发生的种种亚过程却十分复杂和纠结,这些亚过程都以此生为投影载体,其实有着无数轮回彼此牵绊,影响着此生的生老病死、成住坏空。禅修是一种专注于最大的业的工作。但若以为只要专心于此就一定能在此生完成任务,恐怕不是每个人都能享有的缘分。有不少修行者只是以修行者的角色度过此身,可能并未修业反倒造了要修的新业,天晓得。我主张诚意正心地经历此生风雨,让自己过得无愧于心,无怨无悔——当然也包括选择世俗意义上的修行这种形式,无论你入何种法门。听从内心就好。乾为初心。

如何发展有意义的人生,是此阶段心理咨询的重心。

第七阶段,“劳乎坎”,描述个体相对于社群“退而休息”,享受果实的情状。

,为操心劳累。最早的“劳”出现于金文,上面两个火,下面一个心字,火有转化能力,所以的本意有心火转化(出结果),也可表示焦虑操心。于是就引申出两面,一面是得到结果而欣慰,另一面是尚未得到结果而着急,但最终肯定是得到结果。所以“劳乎坎”虽然有操劳的过程,主要指收获和休息。这与坎卦卦象和卦辞意义都吻合。从卦象坎,中阳被上下两阴夹住,当阳不够强大的时候,他在阴的滋养和保护下,也有失陷其中的意思;当中阳足够强大,它就驾驭和掌控两阴爻了。而阳在阴的滋养下会逐渐强大,所以虽然过程不免等待和维持,而结果总是好的。再看卦辞,《周易·坎》:“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意思是诚意正心地坚持,就会亨通,这样做会得到好的回报。

大多数人经历大半生的历练,尤其是壮年期的进取,都能相对顺利地维持和坚守在自己的事业上,并最终得到好的回报。个体与境遇之间达成了认同与和解,呈鱼水关系,这也是坎卦的重要意象。不会有太多的意外发生。在奇门遁甲体系里,后天八卦对应一些门户起点,从乾宫开门开始,坎宫休门、宫生门,是连续三个吉祥的门户。这是立足于发展的视角,人生在壮年期生命潜能能按初心舒展不被境遇左右的结果。之前从“帝出乎震”起直到“悦言乎兑”,五个门户依次为“伤”“杜”“景”“死”“惊”,都是有凶险的。在休门,坎卦主持的成年后期,客观境遇基本上不再为难个体生命了,人们通常都在等待退休享福。但由于个体内心深处动力的复杂性,它们跟随个体人生发展到今天,也要有个结果了,也到了“等待退休享福”的阶段,放慢了脚步,开始转化出具体的形式。

一些慢性病,恶性疾病成为坎卦主持的成年后期的抑郁的新形式,临床上雅称为“躯体化”。坎为病,这是坎卦很重要的意象。成年后期个性的稳定和迟缓削弱了情绪表达的烈度,这个阶段的抑郁就以疾病的方式宣告自己的存在。疾病是个体与境遇认同的亚形式,个体将未解决的问题转化为境遇的组成部分,这对心理健康貌似是有好处的,“我病了不是我的错”,社群对病人总是持照顾和接纳态度的。长期无法排遣的人际压力和利益受损的郁闷转化为松弛的腹部脂肪,以维持个体的慷慨大度性格;彬彬有礼的人出现皮肤过敏或牛皮癣长期隐忍无法言表的愤怒导致肝脏受损。很多心理问题和精神压力都以隐蔽的渠道潜入躯体,通过一定时间的等待之后,终于在身体上一劳永逸地有了结果,然后,则继续等待被埋入土里或化在火中。

这种抑郁也一样在表达一种自杀的意图,不是激情式的,而是和缓的,但一样是提前结束生命。据信人类的设计寿命可以达到一百五十年,但人类发展到今天,平均寿命也只到设计寿命的一半。几乎没有人真正老死,都是病死的!都死于广义的“抑郁症”。

成年晚期的抑郁依然可以被治疗,但要配合对躯体疾病的医治。从坎卦意象来看,二阴阳,生命高峰已过,阳气振兴殊为不易,回天乏力,能达成“坎为流动”的意象就算成功了。个案重新表现出生命的活力和生活的热情,躯体疾病康复,就是最佳的疗效。衰老只能被延缓,无法逆转,因为衰老是自然的意志,代表先天能量的耗散。

这阶段的心理工作重点是倾听老年来访回忆往事,帮助他们重新发现自己,接纳自己,放下缺憾,做力所能及的医疗修复和补偿。

第八阶段,“成言乎”,描述个体生命成就一生回归天道的情状。

当心理上各种复杂动力都陆续呈现后果,人生也就进入晚境,可以总结了,为结束、成就。这是艮卦主持的暮年,躯体衰老,与生殖有关的性功能丧失了,为停滞,障碍。一生的记忆,披沙金,剩下的都是宝贵的,因此老人喜欢生活在记忆里,回顾往事,而对当下的生活细节很健忘。但真正理性的人生总结,则能廓清无意识迷障,抓住人一生的脉络主线,就像找到人体的脊梁一样,不必计较身体如何了。真正感性的人生总结,则如同参观某人的庭院居所,而不必展现这个人自身。这两种总结相互补缀,不会有问题。所以《周易艮》卦辞说,“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

卦卦象可以有两种看法,一种是坤阴上凸起、显出阳,所以象征高山,也象征成就和荣耀,象征土中生金,是炼金历程的结果。上阳代表生命历程的最后阶段,已经无路可走(为反震),日落西山(阳为日,为山,为错兑为西,或先天居西北)。所以为收获、收尾。另一种看法是两阴为老阴,中阴和上阳为少阳,故为老阴怀抱少阳,象征大地上有果实,袋子里有种子,母亲怀抱幼儿,大海上正要日出(老阴为海,少阳为朝日),这种看法意味着蕴含新的开始。在循环之尾,当然也是新循环的出处。因此,又有了重生和修复的意义。生门居于,就是这个原因。既象征少男,又象征老头,好像说人生回到起点,从未偏离“初心”,一生的目标得以实现。这可能与我们的感受体验不一致。有些老人依然在懊悔走错人生道路或遭遇不公,依然忿恨难平。但从遥远的宇宙深处俯视地球上的个体生命,他真的从未离开那个原点,一生不过一瞬,万里不过一毫,灌注于他的宇宙精神以他为形式圆满地完成了一次舒展,不能更多,也不会更少,因为只此一次。

这个阶段的抑郁——很少有狭义的抑郁症状了,除非个体受自身青少年亚人格操控——仍然从个体与境遇的关系来考量,除了疾病之外,还有两种相反的境况。一种是神智清楚,但生活孤独晚境凄凉甚至还贫困;另一种是神智不清楚,靠人服侍,离不开他人陪伴,但并不能真正享受照顾和陪伴,徒增累赘而已。这是两个极端,但有共同的心理动力基础:“我搞不定我的境遇,缴械投降,准备撤退了”。前者心滞留身不得不凑合心继续存在并忍受苦痛,后者身滞留已经被心扔下不管,苦痛尽量转移给别人。自杀动机蜕化为“我放弃了”。这个阶段的抑郁变得迟缓、僵硬,以至于看不出来了。他们的部分自我被境遇所同化,完全站到境遇的立场上成为自己的敌人,剩下的部分倍感孤独无依,势单力薄。

有心仍滞留的病人才可能进行心理治疗,有可能得到救赎;仅仅身滞留者,只好在人道主义的关怀下走到生命尽头了。只有心滞留者才能真正感受到治疗者的陪伴而降低孤独感,并有可能通过交谈激活一生的记忆,重新梳理和总结自己的人生,放下情结左右而形成的偏见,去拥抱自己创造的命运,在晚年重建与境遇的真实关系。

综合而言,实际情形更为错综复杂和因人而异。因为:

首先,上述八阶段是人与境遇达成的主客体关系演化的大概过程,每一个阶段的长短起止都因人而异。情结可能让人在某个阶段滞留迁延,塑造与该阶段有关的亚人格,而另外的阶段却迅速滑过,抑制该阶段亚人格的发育。例如有人早年依恋关系滋养不足,一生都渴望某种特别的亲密,在青春期爱情中容易轻易爱上别人,并貌似一生都具有爱情的活力并在每一段爱情后“受伤”,一生都好像处于被离卦主持的青春期那样。有人同样是早年依恋关系滋养不足,随后在修道院里悄然度过平静的一生,不被注意,默默无闻。他的一生似乎被坎卦垄断了。

其次,每一种卦象都可以从个体命运中发现其踪迹线索而成为其命运的一个版本,只不过有主次显隐之分。每一种卦象也代表个体个性的一个侧面,当然也有主次显隐之分。震为积极或冲动,为柔顺或回避,离为理智或天真,坤为朴实或卑下,兑为开朗或脆弱,乾为刚健或霸道,坎为内或阴郁,为坚定或固执。

第三,每个阶段都可以分析出嵌套于内的后天八卦亚阶段,这些亚阶段的主次轻重会使得主阶段呈现某种特色。如离卦主持的青春期,乾卦亚阶段比较突出,则个体在情感关系中比较主动和掌控;坤卦主持的成年早期,坤卦亚阶段比较突出,则个体比较无力,很难改善自己的境遇。

最后,最能显示境遇力量的对比是个体生活于不同的境遇平台,即使个性禀赋相似,造化也会迥异。生于豪门比生于寒舍,更容易拥有良好的教育和发展扶持。所以社会需要慈善这种自我矫正的力量,缩小贫富差距是社会正义应有的内容。

我们生活在后天环境里,生活在现象世界中,我们和境遇之间就有了相辅相成,相爱相杀的关系。处好这种关系,就意味着幸福,否则便是不幸。抑郁就是“不幸”的色彩。对抑郁的治疗,本质上应该是修复主客体关系的工作,试图提供安慰剂和临时替代客体都不是真正有效的治疗。治疗师的出现应该意味着境遇中增加了欢迎主体的因素,意味着主客体关系走向修复的第一步,就像震卦的隐喻,治疗师担当了主体释放潜能的第一容器(所以容量就很重要,意味着治疗师要尽量提升自己的修为),接下来就是帮助主体应对和重组他的境遇资源,真正走出去,顺利回到他自己的生活并能驾驭之,这会需要一定的时间。当治疗过程本身走到“成言乎”,也就完成了主体当事人的“震惊百里,匕鬯”。

以上是梅花疗愈法对于抑郁现象及抑郁症(兼及其他心理问题)的宏观分析,是建立在《易经》的视角和应用技术上的。今后我们还有机会分享具体的案例,敬请留意。(全文完)

西山,2017年5,巴黎




创建时间:2024-03-01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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