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江南婚嫁

忆江·婚嫁


我很喜欢嗅炮仗的硝烟味道。泥泞的村道上花花的纸屑,潮湿的空气里硝香不散。春节的村庄,天下着细雨,竹林边缘草是青的,竹子开花了,树木没有叶子。

田埂上迎娶的队伍回来了,大人们远眺着,心里默数有几杠几挑,眼睛里满是喜悦。村里男人们嘲笑道,新娘子小时侯必定常尿床,因此嫁人的时候要淋雨。他们以热忱欢迎的心态,想象着新娘子的漂亮,对比着自己女人的平庸,重新感受着新婚的甜美和神秘。女人们比较着自己当年的嫁妆,掂量着新娘子家庭的富裕程度,议论都很不以为然,而眼神却十分的羡慕。十几分钟后她们就要做符合姑嫂妯娌身份的事,说老成而热情的话,当好新娘子的生活导师,而新娘子必定是谦恭的。小伙子和姑娘们想象着自己的婚事,不觉脸红。孩子们吵吵闹闹,摩拳擦掌,准备在迎亲队伍的担子一进村就冲上去掏藏在嫁妆里的红鸡蛋。

两头都放着炮仗,遥相呼应。土乐队吹吹打打走在头里,新郎穿了干净的中山装,肩上扛着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新娘子打着雨伞走在他旁边,那伞主要罩着新郎。他们脸色红红的,不仅是化了点妆的缘故。他们响应政府晚婚号召,已经认识多年,但今天是个不一般的日子,他们平生第一次成了人群注目的焦点,既害怕又兴奋。

新郎家里准备了酒宴,开多少桌是面子大小和财富多寡的问题,但更主要的是亲友规模的问题。亲友多的人在村里说话有分量。贺喜的人都带了贺礼金来,能出到五元人民币的都是至亲挚友。老道士(当然是解放前的职业,当时只能偷偷地做)因一手极工的小楷字被请来写帖。米酒的醇香、鱼肉的美味让人们喜气洋洋。

来了来了,大家迎上去,孩子们撒野地向嫁妆进攻。塑料地膜覆盖着的绸缎棉被,被孩子们脏兮兮的手乱掏。红漆的米桶、脚盆、净桶、菱盆都被激动的孩子翻过。漂亮的红色剪纸被弄破,甚至用红绸带系着的万年青被扯下来,那万年青是要栽到屋后的。新郎的亲兄弟不依了,用大栗暴凿得孩子们一哄而散。孩子们远远地一边吃红蛋,一边喊那青年的绰号:板刷头,青暴眼,娶个娘子没屁眼!

七十年代初,我只是一个顽童,食欲亢奋,情窦未开。

                                 20021202

创建时间:2024-02-20 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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