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萝卜

腌萝卜


    年代久远了,有些事情就很模糊,但美味、美人总能在记忆里保持很久。吃过常州萝卜干的人都会啧啧称赞其鲜美爽口,但你若细心地看那配料,却是:萝卜、食盐、白砂糖、甘草、苯甲酸钠,或许还有五香粉。苯甲酸钠是防腐剂,又含钠离子,你若贪嘴须预备一付好肾。常州萝卜干是常州乡村萝卜干的工厂化工艺制品,与其祖宗是口味相似但实质不一样的。她的选料是球形的甜白萝卜,这种萝卜盛产于苏北沙质土壤。

    我的家乡与常州是临府,我们的腌萝卜确实不如常州萝卜干出名,只配自己享用。腌得失败的人家,早餐时一家人可谓含辛茹苦,沉默是金。腌得成功的人家,早餐时老人定然语重心长,孩子们常常闷闷不乐,何也,吃多了岂非败家子?我们的配料很简单:萝卜、食盐,偶尔还搁点碱,能让萝卜硌蹦脆。选用青皮萝卜,偶尔也会杂几只紫皮的萝卜,这种萝卜体长,土壤上露出的半截有色,埋在土里的半截都是白的,如果煮了吃,居然有点面。但对我来说,生吃是最棒的,清甜微麻轻辣,爽口通窍。

    然而生吃也是危险的,因为它极通气,让你打嗝,一嗝就暴露了,要受到责备。

    初春把萝卜籽撒在自留地里,浇上水,它们就醒过来了,开始发芽,长出嫩叶来,最初的样子与小菜很难区别。待到舒发开来,就该间苗了。间下的苗可以吃,可以移栽,但喂猪的居多。那苗的根部已经能见到一个小包包,越长越大,就是萝卜了。我们通常在地边78个不起它,待到清明左右,麦子拔节,紫云英迎风,菜花吐艳,大地翻滚起翠绿、粉紫和金黄的波浪时,萝卜也不甘寂寞,开出洁白、淡青色或花青色的花来,蜜蜂一样来采粉。花谢了是一样的籽荚,里面是萝卜籽。千万不要把它们跟菜籽混放在一起。收萝卜籽的时候,你会发现那底下老大萝卜竟是空了,掰开象木材。

    我们把收获的萝卜切下的萝卜秧子喂猪,把萝卜洗净,切成条状,摊在大笾里晒。待到六七成干,推过洗净的大陶缸来,我从供销社称回粗盐来。把盐撒在缸里一薄层,然后一层层交替把半干萝卜条和盐撒进去,有些厚度了,祖母就赤了大脚,马马乎乎洗一下,爬进大缸踩起来。待到一缸萝卜全踩到祖母脚下,那缸里淡绿色的水竟漫到祖母的踝骨。腌咸菜方法差不多,但到这一步水更多,颜色是墨绿的。祖母下来,那缸里的萝卜就慢慢起来,露出水面,祖母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块麻石拼了老命搬起来,压到缸里萝卜上,就喘成一团了。我们一起盖上木盖子。

    几天后一股臭味从缸里出来,我想肯定沤坏了,天气太热。祖母却不当回事,依旧笃笃定定地悠游。到了半个月,那缸开出来,水面浮着粉绿带白色沫子,又腥又臭。祖母把萝卜条捞出来,令我重新摊到大笾里晒,待到干了,就扎到塑料口袋里。我们做的萝卜干口味纯正,色泽仍然青紫,但怕发霉,这是唯一弱点。

创建时间:2024-02-20 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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